塔可夫斯基的这句话被许多导演奉为圭臬,其中也包括挪威纪录片导演奥丝萝·霍尔姆(Aslaug Holm)。她和丈夫托尔·布瓦(Tore Buvarp)于1992年在奥斯陆成立Fenris Film电影公司,迄今为止制作了20余部纪录片,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就是被称为“纪录片版《少年时代》”的《兄弟》(Brother)。
《兄弟》的主人公不是别人,正是奥丝萝生命中最亲近的两个人,大儿子马库斯(Marcus)和小儿子卢卡斯(Lukas)。在马库斯8岁、卢卡斯5岁的时候,奥丝萝将镜头对准了这对兄弟,开始记录下他们生活中的流光碎影,从胆量的“高台跳水”到无所事事地泛舟湖上;从面对作业的气恼到公然对抗老师,从球场上的挥汗狂奔到小岛上的拾掇野趣,从弟弟第一天踏入校门到哥哥第一次染发穿耳洞……日常的生活琐事,又与穿插其间的诗意的生命求索,以及北欧寒来暑往的空寂风景相映成辉。历经八年拍摄和两年剪辑, 直到十年之后的2015年,《兄弟》方才最终完成。
此后,这部电影先后拿下2015年挪威电影Amanda最佳导演(挪威最具影响力的电影,32年来首次由一名纪录片导演获得最佳导演)、2015年北欧纪录电影节观众、2016年国际纪录片电影节大、2016年HotDocs国际纪录片电影节最佳外语片。
日前,奥丝萝·霍尔姆与丈夫托尔·布瓦(也是《兄弟》的制片人),以及她的两个儿子马库斯和卢卡斯上海,出席在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举办的观众见面会,并与及观众分享拍摄、制作这部纪录片的点滴。
许多欧美家庭都有拍摄家庭录影带的习惯。光是看《兄弟》的介绍,很容易会认为这是一部根据家庭录影带剪辑拼贴而成的作品。对此,奥丝萝解释说,自己最初的计划就是拍摄一部横跨十年时间的纪录长片。
“在马库斯和卢卡斯的成长过程中,尤其是卢卡斯开始懂事后,我发现他们其实是绝佳的拍摄对象,因为他们促使我去思考:我们是谁,我们从哪里来。于是,我想到拍摄一部以他们为主人公的纪录片,并且定下了十年的拍摄周期。”
“拍摄计划确定后,接下来就需要筹措资金。不过,负责拨款事项的挪威电影局的工作人员认为这个计划野心太大了,一听要拍十年,当场就有点被吓到的样子,提议是不是可以把拍摄周期缩短到四年。我想不妨先拍四年看看吧。”
“但是当四年过去后,我感觉现有的素材并不能完全承载我关于这部作品的很多想法,它仍旧不够完整,于是决定还是继续拍吧。到了第八年的时候,马库斯对镜头表现出了不耐烦。你也可以在片子里看到,他有点不满地对我说,‘你可以结束了,都已经有足够的素材了。’这时我才意识到,他们已经长大了,跟最早拍摄时相比,有了一张新的面孔。这时我不得不考虑是否应该关上摄像机了。”
“的确,很多家庭都有零零星星拍摄家庭录影的习惯,但我从一开始就打算拍摄一部完整的纪录片。在拍摄的过程中,我还会不断地设想,这应该是一部怎样的作品:我想要记录一对兄弟成长中有趣的小插曲,但是我也想探讨一些更大的议题,比如生而为人,我们究竟如何一步步变成当下的样子;生活的本质是什么;通过一代代传承,这个世界的未来会是什么面目……所以,《兄弟》不是一部只属于我们家族的私人性的作品。我希望观众能通过观看这部纪录片,思考自身与人类未来的境遇——这一点非常重要。”
关于常常被拿来跟拍摄期绵延12年的《少年时代》作比较,奥丝萝表示,很高兴能获得这样的认同:“当初我开始拍的时候,并不知道林克莱特在拍《少年时代》。2014年,我正在进行最后剪辑时,才了解到这部电影也是聚焦一个少年的成长变化。看了之后,我发现这两部作品的确有共同点,一定要表述清楚的话,或许就是‘时间’——我们都通过镜头和特定的拍摄对象,捕捉到了时间的流逝。可以说,时间也是这两部作品的主角。”
“不仅是林克莱特的《少年时代》,有许多导演都善于表现时间的流逝。《兄弟》开头的一段,他们在湖面上划船的画面,其实是塔可夫斯基的《镜子》。正是这部电影让我产生了拍摄《兄弟》的灵感。它对我的影响非常大,第一次看完后,就让我不禁去回忆自己的成长经过,所以后来才会想到记录下我的两个儿子的这段人生历程。塔可夫斯基无愧为雕刻时光的大师,他的作品总能联结过去、当下与未来。我希望《兄弟》也能多少体现出,对身处于家族之中的人类命运的关照。或许林克莱特在拍摄《少年时代》时,也是怀抱类似的想法。”
拍摄者和拍摄对象应保持何种距离、前者是否应该介入后者的生活,一直是纪录片制作中广为探讨的议题,而《兄弟》提供了一个拍摄者和拍摄对象重合的情形下的经典案例。
奥丝萝原先的预想是从旁客观地记录这对兄弟,自己绝不入镜。然而,开拍没多久,她就发现这根本是天方夜谭,因为作为两人的母亲,她本就是他们无法抹去的一部分。于是,如何平衡纪录片导演和母亲这两重身份,成为整个拍摄制作过程中,她面临的最大挑战。
“我的本意是把《兄弟》做成一部唯美的纪录片,客观展现生命的演变过程。但是,随着拍摄的深入,尤其是拍到他们在学校的表现时,我意识到要实现我的初衷太难了。比如说卢卡斯在学校里大哭,作为纪录片导演,你会觉得这样的戏剧冲突太棒了,这就是你在苦苦等待的画面,故事会因此变得丰富起来。但是作为一个母亲,你会觉得自己有义务去孩子如何面对这样的局面。所以,母亲和纪录片导演这两种身份有时候是矛盾的。”
“作为纪录片导演,我不会引导他们去刻意表现,更不会让他们在镜头前表演,我想要捕捉的就是最真实的反应。可是,当我发觉场面完全失控的时候,我还是会先关掉摄像机,然后作为母亲去介入事态,不可能为了拍摄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。”
“平衡这两种身份有时的确很辛苦,但是在拍摄完成后,我觉得自己获益良多。我意识到,正是这两种身份铸就了‘我’。母亲与纪录片导演,不是矛与盾的关系,而都是我的一部分。从这层意义上来说,《兄弟》的拍摄也给我一次审视的机会。”
在学会平衡两种身份的同时,奥丝萝说,她也尽量不让拍摄影响到家庭的生活:“所有的拍摄素材加起来有四五百个小时,毕竟拍了那么多年。但我并不是每时每刻都拿着摄像机。可能密集地跟拍一周,然后停两个月,之后他们有个什么活动,再接着拍。所以,整个拍摄时间就是我在配合他们,而不是他们为了我的拍摄去做什么特意的安排。”
“我知道林克莱特在拍《少年时代》的过程中,没有让几位演员看过素材,我的做法也是如此。如果在拍摄宣告结束前就让两兄弟看到这些画面,可能会令他们过分意识到自己处于电影之中,因此背上包袱。这么一来,拍摄纪录片这件事就会对我们的家庭和生活空间造成侵害;接下来就是不管是家庭生活还是拍摄本身,都会变得不自然。所以,我通常在一天中拍了两个小时之后,就会把素材放到一边,先不去想它们。”
“两兄弟是直到我完成后,才跟着一群观众第一次观看了这部纪录片。我问他们感觉如何,卢卡斯说,‘妈妈,本来我以为自己会觉得很尴尬的,结果却没有。’马库斯说,‘开场前,我紧张死了,心砰砰直跳,但开场后,我完全沉浸在电影里,忘了它是关于我们的。’听到他们这么说,我觉得自己做得还不错。”
然而,摄像机不可能是透明的,奥丝萝说,她也不知道机器的存在,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了两兄弟的成长。比如卢卡斯在学校里跟老师发生冲突,如果不是在拍摄中,他可能不敢就那么跑开。“有趣的是,你能看到他们面对镜头的变化。最开始随便你拍,后来会问你到底在拍什么,最后会要求你关上机器。事实上,这些变化针对的并不是摄像机,而是机器背后的我。这是一个很自然的过程,即便没有这部电影的存在,他们也会走到这一步,就像我们在成长的过程中对父母的态度会有所变化一样。”
相比虚构电影,纪录片的拍摄团队本来规模就要小得多,而《兄弟》的参与人员的规模在纪录片的拍摄制作中也堪称极致,有95%的工作全由奥丝萝独自一人完成。她往往手上拿着摄像机,腰里别着麦克风,最累的是拍摄两兄弟踢球的画面,要跟着满场跑。剩下的5%,包括奥斯陆附近的小岛上的画面,丈夫托尔·布瓦搭了把手;四季更替的风景的空镜,由她带领一个小团队拍摄。此外,为影片担任配乐的挪威著名作曲家John Erik Kaada也功不可没。“事实上,他是我第一个拉入拍摄计划的人,从我开拍之初就一直参与其中。我拍了一点或者剪了一点,就会去找他,然后他就着画面写一段音乐。”
在此番造访上海之后,奥丝萝和他的家人将赶赴澳门,参加第二届澳门国际纪录片电影节。尽管《兄弟》获得了许多国际大,但是奥丝萝说这些都在她意料之外,当初只想着能够完成就谢天谢地了。
号外号外,特朗普又出行政命令啦!行政命令有多强,买不了吃亏,买不了上当,是你就60秒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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