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莎与林俊杰莎士比亚一生共写下10部历史剧,按约定俗成的写作时间排序,先后为“第一个四部曲”:《亨利六世》(上中下,1590-1591)和《理查三世》(1593);然后是“第二个四部曲”:《理查二世》(1595)、《亨利四世》(上下,1597)、《亨利五世》(1598);另外两部是《约翰王》(1596)和与约翰·弗莱彻(
顺便一提,弗莱彻是詹姆斯一世(KingJames,1566-1625)时代的剧作家,也是莎士比亚所属“国王剧团”(King’sMen)的同事,除了《亨利八世》,他还与莎士比亚合写过两部悲喜剧:《两个贵族亲戚》TheTwoNobleKinsmen和《卡丹纽》Cardenio(又名《将错就错》,后来失传。)两剧均写于1613年,这之后,莎士比亚从伦敦告老还乡,回到埃文河畔的斯特拉福德,三年后去世。
若按莎剧中塑造的这些国王们历史上的在位时序排位,这10部戏的先后次序应为:《约翰王》;“第一四部曲”(《理查二世》、《亨利四世》(上下)、《亨利五世》);“第二四部曲”:《亨利六世》(上中下)、《理查三世》;《亨利八世》殿后。
简言之,这10部戏以舞台剧形式折射出英格兰王国从约翰王(KingJohn,1166-1216)1199年登上国王宝座,到1547年亨利八世(Henry,1491-1547)去世近三个半世纪“莎士比亚的英国史”,其中尤以两个相联的四部曲,集中展现了从1377年继位的理查二世(Richard,1367-1400)到1485年的理查三世(Richard,1452-1485)“莎士比亚的百年英国史”。
纵观这10部历史剧,撇开远在13世纪的约翰王和最后一个亨利八世,两个四部曲几乎全景呈现了从1399年登基的亨利四世(Henry,1367-1413)开始,历经亨利五世(Henry,1397-1422)、直到亨利六世结束整个60多年的兰开斯特王朝(HouseofLancaster)。生于1564年、卒于1616年的莎士比亚生活的时代,则横跨了都铎王朝(HouseofTudor)亨利八世之女伊丽莎白一世(Elizabeth,1533-1603)和斯图亚特王朝(HouseofStuart)的开朝之君詹姆斯一世两个时代。
虽说莎剧中的英国史并非真实的英国历史,莎剧也只为写人物,不为写历史,但莎士比亚塑造的这些国王们,有一点严格按史实而来:约翰王、亨利四世、理查三世是者,理查二世、亨利五世、亨利六世、亨利八世,都是继承。莎剧《理查二世》正是截取理查二世执政的最后两年,艺术再现亨利·布林布鲁克废黜理查王,成为新王亨利四世。
单从写作时间看,写于1590年的《亨利六世》(中),1594年在伦敦书业公会以《约克和兰开斯特两家望族的争斗》ContentionoftheTwoFamousHouseofYorkandLancaster登记在册,是莎士比亚的第一部历史剧;写于同年的《亨利六世》(下),即《约克的理查公爵的真实悲剧》TrueTragedyofRichardDukeofYork,是其第二部历史剧;写于1591年的《亨利六世》(上)是其第三部历史剧。
显而易见,由《亨利六世》(中下)两剧中的两段台词或可推定,莎士比亚在动笔之初,不仅心里已有写国王系列剧的打算,且在艺术上有了大致构想,即围绕继承权这一核心主题,戏剧性地挖掘这些国王们什么前因招致什么后果的历史命运。毋庸讳言,这一构想应直接源于霍尔《编年史》前言中的这句断语——“国王亨利四世乃大混乱、大的源头、祸根。”
先看《亨利六世》(中)第二幕第二场,约克公爵向索尔斯伯里和沃里克讲述自己享有继承权,追溯到爱德华三世及其七个王子,(七在当时幸运数字)并将七个王子逐一列举,随后,以理查二世之死梳理了一下历史脉络:
再看《亨利六世》(上)第二幕第五场,关在伦敦塔中的埃德蒙·莫蒂默伯爵,对他侄子理查·金雀花(RichardPlantagenet,1469-1550)——未来的约克公爵、法兰西摄政王——说:
接着看《理查三世》第三幕第三场,关在庞弗雷特城堡将被处死的里弗斯,想起理查二世死在这里,不由悲从中来:
在此,回首看一下《亨利五世》第四幕第一场结尾处,决定的阿金库尔战役即将打响,亨利五世:
总之,布林布鲁克是英格兰王国有史第一位谋朝的国王,攫取理查二世的王冠,成了他当上亨利四世之后不时的君王之罪,并不断招致贵族、主教们兴兵反叛,因此,早在他登基之初(《理查二世》剧终落幕之前),便要以远征耶撒冷来赎罪:“我要做一次远航,前往圣地,/把这血污从之手上清洗。”
也许理查王到死都没想明白:他像先辈国王们一样,自认为在国王加冕典礼上涂了圣油,就是在尘间的代理人,如第三幕第二场卡莱尔主教安慰从回到威尔士的理查王所言:“既然以神力使你为王,他就有力量不顾一切让你保有。”何以被废?
君王之罪谁人定?如第四幕第一场,当布林布鲁克在威斯敏斯特宫大厅刚向议会宣布“以的名义,我登上国王的宝座”之时,卡莱尔主教随即发出天问:“以圣母马利亚起誓,不准!……哪个臣民能给国王?这儿在座的谁不是理查的臣民?对的盗贼尚不能缺席审判;何况对威严的象征,他的统帅、他的管家、他选定的代理人,涂过圣油、加过冕、多年的一国之君?”
梁实秋在其《理查二世》译序中指出:莎士比亚为凸显理查二世的性格,在把布林布鲁克作为戏剧陪衬之外,为追去戏剧效果,不惜史实。以理查的叔叔、兰开斯特公爵冈特的约翰为例,历史上的冈特并非一个爱国者,他不仅早有不臣,且理政和军事指挥才能均十分平庸,对激起瓦特·泰勒领导的农民,负有巨大的责任。但在剧中,莎士比亚为反衬理查王的跋扈,刻意把老冈特理想化为一位具有拳拳爱国,且性情耿介、敢直言进谏的。
莎士比亚亲眼过1588年英格兰海军击败强大的西班牙无敌舰队之后伦敦的狂热,并深切体会到,这持续不衰的爱国情,仿佛给伊丽莎白女王下的英格兰王国注射了一针强心剂。他对农民毫无兴趣,《理查二世》对瓦特·泰勒只字未提。
其实,这正是莎士比亚写历史剧的初衷,即通过舞台演绎剧情,再次激起、呼应的爱国情怀。从为剧团和自己挣钱的角度,说到家,观众喜欢什么戏,他写什么戏。比如,观众醉心于爱国情怀,第二幕第一场,他就借“”的老冈特之口“造”出一篇著名的爱国宣言:“这一历代国王的宝座,这一君杖下的海岛,这片适于君王的国土,这处马尔斯(罗马中的战神)的居所,这另一座伊甸园——地上的天堂;……这神圣的福地,这疆域,这王国,这英格兰,这乳母,这孕育君王的胎宫,曾因其血统强大令人,又因其业绩威名远扬,……这片拥有如此可爱灵魂的国土,这片可亲可贵的国土,这片誉满天下的国土,……”【2.1】而在此之前,遭放逐的布林布鲁克离别故土,与父亲冈特告别时,也由衷表达出对母国不舍的爱恋:“英格兰的土地,再见;芳香的故土,再见;这故土仍是承载我的生母和奶娘!不管何方,这一点我张口夸耀:/尽管遭了放逐,我乃地道的英国人。”【1.3】
毋庸讳言,从整个剧情看,莎士比亚为凸显理查二世的性格,把所有人物都当成陪衬,诚然,每个角色的陪衬作用各有侧重。拿理查的两位公爵叔叔冈特和约克来说,一刚一柔,恰从两个侧面反衬理查的昏聩、。冈特对理查从不顾及脸面:“我看不清我的病,却看得清你的病。你临死的病床并不比你国土小,你卧病在床,名誉病入膏肓。……你现在的法律地位只不过是法律的奴隶。”【2.1】这话自然会激怒理查。
冈特出场时间不多,到第二幕第一场就被理查气死了。由此看,、格林这两个理查的马屁精在剧中的陪衬作用也值得一提,这两个物戏份很少,第三幕第一场便被布林布鲁克在布里斯托军营处死。但莎士比亚颇具匠心地让他俩在死前,为理查和布林布鲁克的对比发挥出非同一般的戏剧效果,在将、格林这两个理查的处死之前,出于法律原因,布林布鲁克历数他俩的:“你俩把一位王子、一位尊贵的国王引入,一个血统高贵、相貌威仪的幸运儿,被你俩陷入不幸、彻底损毁:你们用的时刻(暗指俩人带着过往四处)离间国王和,打破了他俩愉悦的床笫之欢,你们的叫美貌的以泪洗面,了她秀媚的双颊。我,——生在王室贵胄之家,本与国王是血缘近亲,手足情深,直到你们叫他对我心生,——在你们的下缩起脖子,跑到异乡的里吐出我英国人的叹息,啃着放逐中的苦涩面包;而这时,你们却侵吞我的财产,我的猎场(王室贵族专有围起来供消遣娱乐的狩猎场),砍伐我的树林,扯下我窗户上的家族盾徽,把我的家族纹章捣毁,弄得我除了人们对我的口碑和我的一腔热血,再无任何标记向证明我是一个贵族。”【3.1】
与性情刚烈的冈特形成对比,约克不仅待人宽厚,对理查甚至堪称愚忠,并尽力,当重病在身的冈特表示要在临死前对理查提出“忠告”,约克明确告知:“别自寻烦恼,也别白费力气,一切忠告对他耳朵都是徒劳。”换言之,约克早对理查被一群马屁精包围十分不满,但他深知国王“耳朵里塞满了奉承话,比如,对他的赞美:……刚一推出什么时髦玩意儿,——只要是新的,甭管多,——不都很快钻他耳朵里嗡嗡响吗?向来反叛的思考,此时进谏,太迟了。”
但同时,约克始终在试图化解君臣间的矛盾,而对此,理查始终。有意思的是,不论约克怎么发脾气,理查王对这位叔叔的忠心不疑,在他挥师远征之前,特命约克担任总理国内事务的大臣。但约克心里一样,当流放中的布林布鲁克趁机重返英格兰,试图夺取之时,约克选择站在“”一边。
不过,莎士比亚刻画人物十分,他并未让约克一下子和“”站在一起,而是安排约克率领临时起来的王军,在格洛斯特郡荒野,面对布林布鲁克和诺森伯兰合兵一处的叛军时,先声夺人,义正辞严地犯上作乱、称呼他“的叔叔”的侄儿布林布鲁克。一方面,约克深知布林布鲁克,被理查一切财产和爵位,但另一方面,他反对兴兵作乱,因为理查是膏立的国王,神圣不可!
因而,当布林布鲁克反问约克:“的叔叔,让我知道何罪之有:我了哪条法律,还是品行不端?”约克的回应毫不容情:“你的性质最恶劣,——聚众谋反,的罪:你被放逐了,却在期满之前回到此地,以武力你的君主。”
可是,审时度势的约克心里清楚,两军一旦交兵,自己所率王军根本不是对手,必惨败无疑。而在布林布鲁克成为亨利四世之后,约克又对新王表现出十足的愚忠,他甚至不惜亲生儿子奥默尔,他参与谋害国王,并国王对奥默尔绝不容情、处以极刑。若非约克公爵夫人及时赶到王宫,豁出命为儿子求情,奥默尔恐性命难保。
尽管剧中发生在冈特和约克身上的剧情,多为莎士比亚,但这两个角色都实有其人、史上留名,剧中的、园丁和马夫这三个角色及情节,则全是莎士比亚。第三幕第四场,约克公爵府中花园,园丁吩咐两个仆人修枝剪草,仆人甲把花园比作国土,发了一番议论:“一整个国土,长满野草,她最美的花儿都憋死了,果树没人修剪,树篱毁了,花坛乱七八糟,对身体有好处的药草上挤满了毛毛虫。”接着,园丁长篇大论:“那个人(指理查二世)干瞅着这杂乱的春天放手不管,现在自己也到了深秋;在他宽大叶子下遮阴的那些杂草,看似扶着他,实则他,……他没像我们修整花园似的治理国家。”显然,莎士比亚意在通过一个普通园丁之口,反衬理查在理政上是一个昏聩的国王。
第五幕第一场,莎士比亚以充满同情的笔,把理查与在伦敦通往伦敦塔一条街上的诀别,写得酸楚不已,令人唏嘘: